沈清欢在漫天火光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时,指尖还残留着木柴灼烧的焦糊味。
滚滚浓烟呛得她肺腑剧痛,残破的窗棂被烈焰***得吱呀作响,而她趴在那里,
死死盯着雪地废墟前那道玄甲身影。谢景渊立在雪中,银白披风被夜风掀起,猎猎作响。
他周身浴血,玄甲上溅满的不知是敌人的血,还是沈家上下三十余口的冤魂血。
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温度,如万年寒潭般冷漠,仿佛眼前燃烧的不是与他定情三年的别院,
不是曾倾尽一切助他夺嫡的发妻,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朽木。“沈清欢,你的利用价值已尽。
”他的声音穿透火海,冰冷刺骨,“若不是你沈家的财富和将门人脉,我怎会虚与委蛇至今?
你和你那愚蠢的家人,不过是我登顶之路的垫脚石罢了。”三年前,
她是京城最耀眼的沈家嫡女。父亲官拜太傅,执掌国子监,
门生遍布朝野;母亲出身镇国将军府,留下的将门旧部仍是军中不可忽视的力量。
沈家虽非顶级权贵,却也是书香鼎盛、财力雄厚的世家大族。那年元宵灯节,
长安街繁花似锦,她却在僻静巷口撞见被三皇子带人殴打致残的谢景渊。
他彼时是宫中最不受宠的皇子,生母早逝,被寄养在皇后宫中,受尽冷眼欺凌,
连温饱都成问题。彼时的他蜷缩在雪地里,嘴角淌血,却依旧挺直脊背,眼神倔强如孤狼。
沈清欢一时心软,又被他那句“若得小姐相助,他日登得高位,必以一生相托”的誓言蛊惑,
不顾父母“此子野心过重,鹰视狼顾,不可深交”的苦苦劝阻,执意将他带回沈府调养。
她以为自己救的是潜龙在渊,终将与他携手并肩,共看万里河山。为此,她掏空沈家库房,
为他招揽谋士、购置兵权;动用母亲留下的将门人脉,为他在军中铺路;甚至顶撞父亲,
以沈家百年声誉作保,助他在夺嫡之争中步步为营。她为他洗手作羹汤,
为他彻夜不眠整理朝堂情报,为他挡下无数明枪暗箭。她以为自己的真心总能换来回应,
却不知从一开始,她就引狼入室,养虎为患。谢景渊登基那日,金銮殿上的第一道圣旨,
便是污蔑沈家通敌叛国。禁军抄家时,父亲为护母亲,
被乱棍活活打死在府门前;母亲不堪受辱,在正厅悬梁自缢,
死前还攥着她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;府中忠心耿耿的老仆,有的为护她而死,
有的被流放边疆,无一幸免。而她这个“开国功臣”,
被他冠以“妖言惑主、助纣为虐”的罪名,投入天牢。天牢的日子暗无天日,
潮湿阴暗的牢房里,蚊虫鼠蚁遍布。鞭笞、烙铁是家常便饭,谢景渊派来的人日日折磨她,
却又不让她轻易死去。他们要她活着见证沈家的覆灭,活着承受这世间最极致的痛苦。
直到那日,谢景渊亲自来送她上路。他选了他们当年定情的别院,亲手点燃大火,
看着烈焰吞噬院落,看着她被浓烟呛得撕心裂肺,眼中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快意。
剧痛与恨意交织,沈清欢咳着血,指甲深深抠进掌心,鲜血淋漓。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
朝着谢景渊的方向,泣血立誓:“谢景渊!若有来生,我定要你血债血偿!
让你尝尽我沈家所受的万分之一苦楚!我要你身败名裂,永世不得超生!”意识消散的瞬间,
她仿佛看到一道清润的身影冲破火光,玄色锦袍被火星烧得焦黑,发带断裂,
墨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。那人不顾一切地向她奔来,口中嘶哑地唤着“清欢”,
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,眼神里的绝望与痛苦,比烈火更灼人。是顾云舟。当朝御史大夫,
也是她前世未曾放在心上的“故人”。她忽然想起,当年她在城外别院落水,
醒来后谢景渊告诉她,是他奋不顾身救了她。可后来她才从贴身丫鬟挽月口中隐约得知,
那天顾云舟也在附近,且浑身湿透地回了府,还发了一场高烧。只是那时她满心都是谢景渊,
觉得顾云舟不过是恰好路过,从未深究。直到沈家蒙难,满朝文武皆避之不及,
唯有顾云舟冒死上书,直言沈家忠心耿耿,恳请皇上查明真相。可那份奏折,
却被谢景渊截下。他以“勾结叛党”为由,将顾云舟贬谪边疆,还暗中派人在途中埋伏。
后来她从天牢看守口中得知,顾云舟在流放途中染了重疾,又遭刺客追杀,最终客死他乡,
连尸骨都未能归葬故里。原来,真正救了她性命的人是顾云舟,
真正对她一片赤诚的人也是顾云舟。而她,却错把豺狼当良人,将恩人弃之不顾,
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。无尽的悔恨与绝望中,沈清欢彻底失去了意识。再次睁眼,
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,落在绣着缠枝莲纹的锦被上,暖融融的。沈清欢猛地坐起身,
胸口剧烈起伏,额头上满是冷汗,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湿。她大口喘着气,
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身体,没有灼烧的剧痛,没有鞭打的伤痕,只有肌肤触碰到锦被的柔软。
“小姐,您醒了?”贴身丫鬟挽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,脸上满是关切,
“您落水后就一直发热,昏睡了两天两夜,可把老爷和夫人急坏了。刚才太医来看过,
说您烧退了,只要按时喝药,好好休养就没事了。”落水?沈清欢低头看向自己的手,
白皙纤细,指尖圆润,没有半点伤痕。她掀开被子,踉跄着跑到梳妆台前,
铜镜里映出一张青涩稚嫩的脸庞。梳着双丫髻,眉眼弯弯,虽带着病后的苍白,
却难掩少女的娇俏。这是十五岁的她!“挽月,”沈清欢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
“今年是哪一年?谢景渊……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“小姐,您说什么呢?”挽月放下汤药,
疑惑地看着她,“今年是永安三年呀。谢公子还在府中养伤呢,
前几***在城外别院失足落水,谢公子为了救您,被那几个推您下水的恶奴打伤了腿,
现在还卧病在床呢。老爷说,等谢公子伤好,就要商议您和他的定亲之事了。”挽月顿了顿,
又笑着补充道:“对了,顾公子刚才派人送来了暖炉和上好的伤药,
说是宫中御赐的凝神草炼制的,对落水后的身子恢复极好。他还特意叮嘱,
让您务必按时服药,不要受凉,有什么需要随时派人告诉他。”永安三年,十五岁,落水,
谢景渊养伤,顾云舟送药……沈清欢的心脏狂跳起来,血液冲上头顶,让她头晕目眩。
她真的重生了!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,回到了她即将与谢景渊定亲的前夕!此时,
父亲还在,母亲还在,沈家上下三十余口都还安好。谢景渊还只是个依附沈家的落魄皇子,
尚未登上权力的巅峰。而顾云舟,也还在京城,未曾被贬谪,未曾客死他乡。窗外雪光映寒,
庭院里的梅花正开得盛,暗香浮动。沈清欢看着铜镜中自己青涩的脸庞,
眼底却燃起了灼热的复仇之火。这一世,她不再是那个被爱情蒙蔽双眼的蠢笨少女。
她要护住家人,报仇雪恨,让谢景渊付出应有的代价!更要偿还前世亏欠顾云舟的恩情,
护他一世安稳,不再让他重蹈前世的覆辙。“挽月,”沈清欢深吸一口气,
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恨意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
“把谢景渊送来的所有东西都扔了,一件不留。另外,你现在就去告诉父亲,
我不同意与谢景渊定亲。”挽月大惊失色,手里的药碗差点摔在地上:“小姐,您说什么?
您之前不是很喜欢谢公子吗?为了他,您还和老爷夫人拌了好几次嘴。
而且谢公子为了救您受了伤,您现在说不同意定亲,老爷那边怎么交代呀?”“喜欢?
”沈清欢冷笑一声,眼底闪过一丝刺骨的恨意,“他救我?不过是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。
那些推我下水的恶奴,说不定就是他故意安排的,目的就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,
让父亲母亲松口,同意我们的婚事。”前世她落水后,谢景渊就是这样步步为营,
让她对他感激涕零,让父母觉得他是真心对她,最终同意了这门婚事。现在想来,那场落水,
根本就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。“挽月,你只需照做便是。”沈清欢的语气冷了下来,
“至于父亲那边,我会亲自去解释清楚。你现在就去办,别让我再说第二遍。
”挽月见她神色严肃,眼神锐利得不像平时那个娇蛮任性的小姐,只好点头应下:“是,
小姐,我这就去。”挽月离开后,沈清欢走到窗边,看着庭院中皑皑的白雪,陷入了沉思。
谢景渊野心勃勃,心机深沉。这一世,她既然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,
就绝不会再让他利用沈家的资源上位。但谢景渊根基未稳,现在还不能直接与他撕破脸,
否则只会打草惊蛇。她需要步步为营,暗中布局。而顾云舟……想到那个前世为她付出一切,
最终却落得凄惨下场的男子,沈清欢的心中就充满了愧疚。这一世,
她不仅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,还要在他调查盐铁司贪腐案时,助他一臂之力,
帮他避开谢景渊的算计。前世她隐约记得,
顾云舟就是在永安三年冬天开始暗中调查盐铁司贪腐案,
而盐铁司司长是谢景渊母妃的远房亲戚,两人早已勾结在一起。
谢景渊就是靠着盐铁司的贪腐所得,才积累了第一笔夺嫡的资金。顾云舟的调查,
无疑触动了谢景渊的利益。前世谢景渊就是因为此事,对顾云舟怀恨在心,
后来才会在沈家倒台后,毫不犹豫地将他贬谪边疆。这一世,她一定要帮顾云舟查清此案,
同时也要让谢景渊付出代价。三日后,沈清欢的身子彻底痊愈。她换上一身月白色的襦裙,
梳了个简单的发髻,只插了一支碧玉簪,便带着挽月,亲自前往顾府。
顾府位于京城的东城区,不比沈府繁华,却清雅别致。朱漆大门前没有沈府那样的车水马龙,
只有两个老仆守在门口,显得格外清静。走进府中,庭院里种满了梅花,此时正值寒冬,
梅花开得正盛,红白相间,暗香浮动。石板路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积雪,踩上去咯吱作响。
沈清欢在丫鬟的带领下走进书房,顾云舟正临窗作画。他一身月白长衫,墨发用玉簪束起,
侧脸清俊温润,阳光洒在他身上,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。他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缓缓移动,
勾勒出一枝傲骨寒梅,笔法遒劲,意境悠远。听到脚步声,顾云舟抬眸看来。
当他的目光落在沈清欢身上时,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惊讶,
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谦和有礼。“沈小姐,你身子好些了?”他放下画笔,起身拱手行礼,
声音清润如玉。“劳顾公子挂心,已然痊愈。”沈清欢回礼,目光坦诚而坚定,“前日落水,
多亏公子出手相救,此恩此情,沈清欢没齿难忘。之前大病一场,未能及时道谢,
还望公子莫怪。”顾云舟微怔,随即了然一笑:“举手之劳,沈小姐不必挂怀。冬日水寒,
你能平安无事便好。”他吩咐丫鬟上茶,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脸,发现今日的沈清欢,
与往日那个娇蛮任性、眼里只有谢景渊的世家小姐截然不同。她的眼神清明而锐利,
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与沧桑,说话时条理清晰,语气坚定,
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娇纵之气。顾云舟心中虽有疑惑,却并未多问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,
他向来不是喜欢探人隐私之人。沈清欢坐下后,没有像前世那样言不及义,
而是直接切入正题:“顾公子,我听闻你近日在查盐铁司的贪腐案?
”顾云舟端茶杯的手一顿,心中大惊。盐铁司贪腐案是他暗中调查的,并未声张,
就连身边最亲近的随从都不知晓,沈清欢怎么会知道?他抬眸看向沈清欢,
眼中满是疑惑与探究:“沈小姐从何处听闻此事?”“公子不必惊讶。”沈清欢端起茶杯,
轻轻抿了一口,掩饰住心中的情绪,“我父亲是太傅,朝中一些事情,
我偶尔也会从他与同僚的交谈中听闻。只是公子,盐铁司司长是谢景渊母妃的远房亲戚,
你查他,怕是会得罪谢景渊。”她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谢景渊此人野心勃勃,心胸狭隘,
睚眦必报。你今日得罪他,他***若得势,必定会报复你。公子一身正气,心怀家国,
若因此事遭人陷害,实在可惜。”顾云舟看着她,心中越发好奇。沈清欢对谢景渊的评价,
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。但他与沈清欢虽相识多年,却并不亲近,她为何要特意来提醒他?
“沈小姐似乎对谢公子颇有偏见?”顾云舟试探着问道。“不是偏见,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。
”沈清欢放下茶杯,语气严肃,“公子,我知道你为人正直,不愿与奸佞同流合污。但有时,
光有正直是不够的,还需懂得保护自己。如果你信得过我,